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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畫錯的犀牛到丈量世界之後

探索與創造,乃是人類所有追求的偉大核心,或至少所有的追求或多或少都與它們直接相關。 ──威廉.洪堡


撰文/沈伯丞

       歷史上,以動物繪畫主題成名的藝術家,儘管未必多如繁星,但也為數不少。然而只有杜勒(Albrecht Durer)能夠在畫錯動物的情況下依舊贏得掌聲。16世紀的歐洲處在新世界與新航路的發現及探索過程中,水手帶回來的除了香料、黃金、白銀之外,最能觸動歐洲人想像力與藝術激情的,當屬各種遠方動物的骨骼、皮膚、犄角乃至於驚鴻一瞥的形象傳說,其中最著名的美麗錯誤就是杜勒畫錯的犀牛。杜勒的犀牛正是當時典型以傳說與想像,加上斷簡殘篇的記錄拼湊出的傑作。這幅1515年創作的木刻犀牛版畫,源於一幅不知名畫家所畫的印度犀牛素描及其上的文字描述,杜勒本人從沒見過那隻犀牛的實體。儘管杜勒畫中的犀牛構造並不正確,但憑著大師名號,這幅版畫依舊風靡了整個歐洲,並在接下來的三個世紀被大量複製,曾有人說:「再沒有動物圖畫像『杜勒的犀牛』般對於藝術影響深厚。」

 

       杜勒畫錯的犀牛,除了對藝術史影響深厚之外,還象徵了16世紀西方因為探索新世界帶回的全新視野及經驗。這個夾雜著幾許吹噓的傳說以及真實卻又破碎的新視野與想像,讓巴洛克藝術得以無盡發揮、想像怪獸的形象,與此同時,這些夾帶著傳說的新發現也催生了王公貴族用來炫富的驚奇室(cabinet of curiosity),以及後來稱為「科學」的自然哲學。從洞窟壁畫開始,藝術創作一直和人類對於外在世界的觀察心得與描繪緊密相關,而杜勒以及其後的許多以自然史與博物學為主題的藝術家,全部都繼承了這個遠古以來的藝術傳統。

 

       如同威廉.洪堡(Wilhelm von Humboldt)所言,探索與創造乃是人類所有偉大追求的核心,而這句話對於以自然史及博物學做為創作起點的藝術,或許最貼切闡述了科學與藝術之間的緊密關係。(編按:威廉.洪堡在1809年與弟弟亞歷山大.洪堡創立德國洪堡大學。)

 

蟲魚鳥獸與崇山峻嶺的浪漫 

       我們的想像力只有宏偉足以震攝,但自然哲學的愛好者應該平等的將此反映在微小的事物上。──亞歷山大.洪堡

 

       改編自同名小說的電影「丈量世界」,故事的主角是18、19世紀著名的數學家高斯(Carl Friedrich Gauss)及博物學家亞歷山大.洪堡(Alexander von Humboldt)。相較於高斯,亞歷山大.洪堡的壯遊(南北美洲、中亞)與繪測,更是浪漫主義時代主要的科學活動,也刺激了騷人墨客的想像。如同歷史學家費南德茲–阿梅斯托(Felipe Fernandez-Armesto)在著作《大探險家:發現新世界的壯闊之旅》中所言,18、19世紀的地理發現及繪測,不僅刺激了藝術家的想像,也促成了浪漫主義的誕生。

 

       在這類壯遊活動中,連帶誕生了當時非常流行的科學插畫(以水彩記錄動、植物)圖錄。這些記錄著新世界各種動植物的插畫,助長了歐洲人的獵奇胃口,更擴大了仕紳貴族的蒐藏數量,最終這些千奇百怪的蒐藏促成了博物館的誕生。儘管科學插畫是當時這類科學田野活動的記錄,但如果繪圖者獨具巧思,便可把單純的科學記錄提升至沉美的藝術作品,而梅里安(Maria Sibylla Merian)正是把科學插畫提升至藝術審美境界的奇女子。梅里安曾攜女前往南美的蘇利南進行生物調查,她的《新花卉圖鑑》(Neues Blumenbuch)及《蘇利南的昆蟲變態》(Metamorphosis insectorum Surinamensium),跳脫了單調、呆板的物種記錄,更嘗試把整體的生態以及物種進行組合性的描繪,讓畫作整體的視覺更活潑、生動,並且更有助於認識物種的棲地及生態。梅里安對於花卉植物及昆蟲的細膩描繪,恰恰呼應了亞歷山大.洪堡「自然哲學的愛好者應該平等將此反映在微小的事物上」這樣的看法。

 

       而德國浪漫主義風景畫家佛烈德利希(Caspar David Friedrich)的作品則回應了「我們的想像力只有宏偉足以震懾」這樣的說法,他的作品總是在描繪大自然的浩瀚與雄偉,或是崇山峻嶺、遼闊的冰原及海洋等。觀賞佛烈德利希的作品,將更容易理解康德、叔本華以及黑格爾等哲學家其美學理論中所謂「崇高」(sublime)的意義。如果說,有一幅畫作能體現出「浪漫主義人」(romanticism man)的形象,那麼或許正是佛烈德利希作品「霧海上的漫遊者」(Wanderer above the Sea of Fog)那位身著大衣和長褲,手執紳士拐杖迎風立於山巔的男子。

 

       從文藝復興、巴洛克時代的驚奇室到浪漫主義時期的博物館,關於自然知識的探索也從自然哲學更名為科學,而藝術的創造也始終亦步亦趨呼應著科學的探索,眼光也拓展至微小生物的世界以及浩瀚的地理、水文奇觀上。

 

【本文轉載自科學人2015年3月號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