Resources

教學資源

錯上加錯

"錯誤的理論也有等級之分 "


撰文╱薛莫 (Michael Shermer)
翻譯/王心瑩 /審訂 潘震澤 

 

  幽默文學小品已經成了純文學的一種文體,好比20世紀辯護律師耐瑟(Louis Nizer)所言:「輕描淡寫的一回嘲弄,抵得上千次的辱罵。」說到高格調的幽默,馬克吐溫說:「我沒去參加喪禮,但寄了封得體的信,說我認同這項喪事。」邱吉爾說:「他所有的美德我都討厭,卻沒有一項惡習讓我欽佩。」再說點通俗的幽默,美國喜劇演員馬克斯(Groucho Marx)說:「我有過完美的夜晚,但不是今晚。」談到對同行口出惡言,科學家可是一點也不遜色;其中尤以理論物理學家包立(Wolfgang Pauli),榮登最高等級奚落話語的龍頭寶座,據說他對某篇論文的酷評如下:「這篇文章不要說它對了,甚至連錯都談不上。」我稱之為「包立格言」。

 

 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數學家沃特(Peter Woit)最近用包立格言為名,寫了本批評弦論的書,書名就叫《連錯都談不上》。沃特認為,弦論所根據的不只是無法驗證的假說,同時還太過強調其數學美感,以及支持者的顯赫名聲。科學裡的某種觀點,如果不能證明有錯,並不是說它就是錯的,而只能說我們無法確定它是否有錯,因此連錯都談不上。

 

  連錯都談不上。還有什麼比這更糟?是「比錯還要更錯」?或是我說的「艾西莫夫公理」?這在艾西莫夫的著作《錯誤相對論》裡說得很清楚:「前人認為地球是平的,他們錯了;前人認為地球是球體,他們也錯了。如果你認為『把地球想成球體』和『把地球想成平面』是同等的錯誤,那麼你的看法比上述兩者加起來還更錯。」

 

  艾西莫夫公理認為,科學是累積漸進的,奠基於過往的錯誤之上;即使科學家經常出錯,但隨著資料蒐集與理論建構的工作持續進行,錯誤將越來越少。例如衛星測量已明確指出,地球的形狀並不是完美球體。

 

  持「所有錯誤理論都一樣」看法的人,等於是說「沒有哪個理論比較好」,那正是科學的「強勢」社會建構理論。這套理論是說,科學與所屬文化(特別是掌權者)的社會、政治、經濟、宗教,以及意識形態偏好緊密相連;科學家則是知識資本家,負責製造科學論文,報導的實驗結果,都是在檢驗(通常支持)主流的強勢理論,而強化現狀。

 

  在某些極端的例子,這種「文化形塑科學執行方式」的理論是對的。19世紀中葉,醫師發現奴隸罹患了「漫遊癖」(drapetomania),說他們擁有難以克制的衝動,想要逃離奴隸身份,以及「身心感覺遲鈍」(dysaethesia aethiopica),說他們有不服從的傾向。19世紀末、20世紀初,以科學方法來測量人種間認知能力的差異,發現黑人要比白人差。到了20世紀中葉,精神科醫師取得證據,將同性戀劃分為某種疾病。直到最近,還有人認為,女性在科學課程中與公司會議桌上的表現,要比男性差。

 

  不過,這些惡例卻未能否定科學擁有的非凡能力,可用來闡述自然與人文的世界。事實是存在的,科學乃是迄今用來發現事實、闡述事實的最佳工具。以演化論而言,就算有關生命演化史的速度與方式爭議不斷,但演化論仍然比創造論這種「連錯都談不上」(包立的說法)的理論強太多。演化生物學家道金斯對這項爭議的看法如下:「兩種對立的觀點就算以相同的強度表達,事實卻不見得位於兩者正中;有可能其中一方就只是錯了。」

 

  就只是錯了。之前有人認為科學公正無私、不受文化所桎梏,他們就只是錯了。另一方面,之前也有人們認為科學完全是由社會所建構,他們就只是錯了。但如果你相信,「認為科學公正無私」與「認為科學由社會建構」的錯誤,是一樣的,那麼你的觀點連「錯上加錯」都談不上。

 

【本文轉載自《科學人雜誌》2006年12月號】